《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作者:柳牧龙
伴着宋词一路走来的爱恨情仇里,多少个华灯月下同红尘里那么些款款而来多情的人儿扼腕叹息,为他们传奇故事的人生唏嘘不已,在这片词曲悠扬,或沉郁亢奋,或幽怨冗嫉,或悲遣放达的宋词星空里,悲欣交集着词人一言难尽的生平。谁,又看到了南唐末尘里踽踽独行,愁苦憔悴,落魄徐来的李煜呢?谁,又知晓这颗闪烁在词史里的千古词帝大梦一般的人生呢?
他,年少多情,“昏迷春梦中”,“笙歌醉梦间”;亡国贱俘,“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肉袒出降,押赴宋都,异国违命,更多的是“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的耻辱,“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自嘲。南唐的钟鸣鼎食、淫靡奢费,“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皇族贵胄的梦破灭了,不禁想起杜牧晚年的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好浓的自责与反省,好深的嘲讽与觉悟!
等千里江南的风光只能在梦里瞥见“闲梦远,南国正芳春”、“闲梦远,南国正清秋”,断肠和伤愁折磨着他,折磨着他一做千古的梦!风光依旧,江山寥落,凭谁来赏!他的生命飘渺在南国春花秋月的梦里,他的哀愁荡涤在南国管弦笙歌的梦里!他的悲恨,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南唐的败落他责无旁贷,所幸的是这一切成就了他千古词帝的称号,这荣耀淹没了后人对他断送江山昏庸误国的辱骂。李煜,上天对他也没有那么薄,江山美人!他与娥皇的爱情,十年如胶似漆的感情,可惜未能听到他们一起补全的《霓裳羽衣曲》,只留下《昭惠周后诔》和许多哀不自持的悼亡诗;他与女英的爱情,锦瑟和鸣相濡以沫,最后还有三寸金莲为他起舞,却免不了悲剧的结局。如李煜自己所言,人生“转烛飘蓬一梦归”荣辱成败,聚散浮生啊!少年情怀在纱窗的踮望中渐渐化作回忆的忧愁,那些年一起绘就的诗情画意搁浅在往事的沙河边,昨日一同放飞的风筝已经断线不知飘落何方,明日的船又会在哪个不知名的渡口靠岸......曾多少回梦中惊泣,惊泣那些飘渺若梦的现实......
还记得自己在《宋词里那年风花雪月的事》里为李煜一生结的诗:
异国旧恨故国残,千里江山一梦还。
风流词帝哀千古,过客偏作政客谈!
诚然,他本不适合做君王,只是那种飒沓不羁的天性,风流情种文人气质罢了。转念却想,若没有如此跌宕起伏的遭遇,如何能做出这样哀戚悲绝的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他悲剧的一生将在这场笙歌艳舞的盛宴里奏响末世的哀鸣,带着月色的凄凉,带着时光的忧伤,诉说着这人世的凄怆!
后主的一生,起于七夕,止于七夕,在这个浪漫凄美的日子,伴着一曲春花秋月何时了......此时了啊!牵机毒酒的痛苦了结了他浮生若梦的悲苦哀愁,一代风流词帝连死也这样没有体面......
谁又知道,百年之后,比李煜更多情更短命的词人诞生了——我是人间惆怅客......
果真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啊!